懷孕

對於蘭鳶山出國的事情, 洛澄玉並不知道。

金融系大一的課程就很緊，何況越是臨近期末，就越忙。

洛澄玉即便再心煩意亂, 為了穩住績點，也不得不花更多的時間去備考覆習, 有時候經常半夜不睡覺，熬夜覆習高數。

他心臟本來就不好, 等考完最後一科之後, 更是面色煞白, 冷汗涔涔，嘴唇烏青, 靠在教學樓墻上沒動彈，最後還是舍友擔心的要死, 著急忙慌之下叫來了開後勤車的大叔，將洛澄玉背到校醫院去檢查身體。

校醫院的醫生比較水, 只是簡單地給洛澄玉進行了檢查，開了幾樣藥, 最後還真誠建議洛澄玉去大醫院覆查。

洛澄玉沒為難校醫，點了點頭, 拿著藥起身離開了。

出了校醫院, 洛澄玉的臉色還不是太好, 舍友便掃了一輛共享電動車，載著洛澄玉往宿舍走。

校醫院在東區, 洛澄玉的宿舍在北區, 要回北區宿舍, 就不可避免地要經過西區的操場。

洛澄玉坐在電瓶車上，風徐徐吹過他的額發, 他瞇起眼睛，視線盡頭是一群穿著學士服的大四生，在拍畢業照。

洛澄玉見此，情不自禁地一楞。

他忽然想到蘭鳶山今年也大四了，心中一緊，下意識問道：

“付霽，我們金融系大四的學姐學長都離校了嗎？”

“嗯？”付霽放慢了騎共享電瓶車的速度，方便聽清洛澄玉的話，“什麽？”

洛澄玉又將剛才的問話重覆了一邊，只不過這一次語速更快，似乎有些急切。

“好像是吧。”付霽說：“昨天我看見周舟學長拉著行李箱出校門了。”

他說：“因為畢業證可以郵寄，所以很多人都不願意等，讓舍友幫忙寄一個畢業證，就先回家了。”

洛澄玉忽然覺得呼吸一窒。

周舟和蘭鳶山都是一個班的，如果周舟走了，那是不是說明蘭鳶山也走了？

這個想法甫一出現，洛澄玉便有些胸悶氣短，方才好不容易緩過來的身體又恢覆了頭暈眼花、渾身無力。

付霽將他扶回宿舍，但洛澄玉卻顧不上休息，立刻翻出手機，將周舟從黑名單裏翻出來，緊張地撥去了電話。

電話嘟了好幾聲才被接通，電話那頭的呼吸聲剛傳過來，洛澄玉就迫不及待道：

“周舟學長？”

“澄玉啊，怎麽了？”周舟明顯是在外面，伴隨著他的話音響起來的，還有周圍車流摩擦地面發出的聲音和滴滴的喇叭聲：

“有什麽事嗎？”

“學長，你........”洛澄玉才和蘭鳶山吵完架，不好意思直接問蘭鳶山去哪了，只能迂回地問道：

“你畢業了嗎？回家了？”

“對啊。”周舟納悶道：“我畢業了不回家幹嘛？”

洛澄玉被問的啞口無言，抓著手機的指尖緩緩抓緊，緊張地摳掌心。

周舟見他不說話，有些不耐了，但鑒於對方是個omega，還和蘭鳶山好過一陣，他只能盡量緩下語氣：

“有什麽事嗎？直說就行。”

“學長，我.......”洛澄玉垂下眼睫，睫毛抖的飛快，抿唇，許久才下定了決心般，小聲問道：

“你知道蘭鳶山回家了嗎？他是不是報的本校的研究生？我下學期還能見到他嗎？”

“他啊，”周舟那邊傳來關門的聲音，應該是上了出租車：

“他申請了哥本赫大學，上個月月底就走了，畢業照都沒拍呢。”

洛澄玉：“........”

這句話如同一盆涼水兜頭澆下，他只覺渾身的血液都冷了，僵在座位上。

在那一瞬間，他幾乎什麽也聽不見，耳邊傳來一陣尖銳的耳鳴聲，緊接著大腦一白，好像只能感受到心臟劇烈跳動，如同要撞破胸膛的疼痛。

他張了張嘴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發出的這句聲音，只覺靈魂飄在半空中，只有呼吸還在繼續，其餘的動作表情，他通通無法做出：

“哥本赫大學？他不是申請的京海大學的研究生嗎？”

“是啊，但是他臨時改了唄。”周舟道：

“哥本赫的金融別說在F國，在全球排名都是前十的，何況蘭鳶山母親的海外公司都在F國，用腳指頭想想蘭鳶山研究生畢業之後，會順理成章地留在F國工作了。”

蘭鳶山.......走了。

他永遠不會回來了。

在明白這個事實的那一瞬間，洛澄玉忽然揚起手，猛地給了自己一巴掌。

他這一巴掌打的清脆響亮，把舍友都嚇了一大跳。

但洛澄玉顯然不滿足這一個巴掌，緊接著就給了自己第二下，舍友懷疑他瘋了，猛地拉住了洛澄玉的手，不讓他繼續，呵止道：

“你幹嘛！”

洛澄玉用力掙紮了幾下，沒掙脫開。

付霽看著洛澄玉微腫還帶著掌印的臉頰，有些心疼道：

“怎麽了這是？”

“..........”洛澄玉沒說話，只是呆呆地看著付霽，半晌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打轉，不到幾秒就刷的一下流了下來。

蘭鳶山.......真的不要他了。

如果他當初接受蘭鳶山的道歉，如果他不在氣頭上提分手，如果那時他接了蘭鳶山電話，如果........

有太多的如果，有太多的悔恨，洛澄玉沒有辦法原諒自己的愚蠢和沖動，半晌捂著臉，崩潰地痛哭失聲。

他真的......太笨了。

洛澄玉在暑假花了大量的時間，想要找到蘭鳶山的聯系方式，但蘭鳶山出國以後就換了手機號碼，甚至沒有告訴周舟，洛澄玉和蘭鳶山談戀愛的時間又不長，他根本要不到蘭鳶山的電話號碼。

而與此同時，更讓洛澄玉絕望的事情發生了。

他開始極度嗜睡，愛吃，但是吃完又會嘔吐，整日失眠，半夜腿還會抽筋。

在這樣心理和生理的雙重折磨之下，洛澄玉逐漸消瘦下去，巴掌大的小臉弧度更加分明，透著憔悴的蒼白。

楚青鷺變著法給洛澄玉補身體，但洛澄玉臉上不長肉，肚子卻微微大了起來，腿還會水腫。

楚青鷺急的團團轉，偏偏他又不是醫生，不知道洛澄玉到底出了什麽事。

他只能疑心洛澄玉的心臟病更嚴重了，忙帶洛澄玉去了醫院，抽了血查數值，還順帶做了全套檢查。

但沒想到，洛澄玉除了低血糖和心臟老毛病之外，其他指標數值均正常，除了——

“醫生，你說我外甥懷孕了？！”

楚青鷺驚愕地看著B超單子，懷疑自己眼睛出了問題，嘴巴都開始哆嗦了：

“他才十九啊！”

“B超顯示生殖腔內確實已經有胚胎了。”

醫生調來圖像給楚青鷺看：

“已經懷孕近六個月了，你是顯懷了才帶他來的嗎？”

楚青鷺一聽洛澄玉已經懷孕近六個月了，在那一瞬間差點暈過去，好懸被洛澄玉忐忑地扶住。

楚青鷺真想一巴掌甩洛澄玉的臉上。

他揚起手，正想打下去，但看著洛澄玉比他更加緊張震驚的臉，還有那細胳膊細腿，楚青鷺只怕自己這一巴掌能把洛澄玉扇倒在地。

百般無奈之下，楚青鷺只能恨恨地收回了手，轉而面向醫生，斬釘截鐵道：

“醫生，這孩子不能留。”

他字句懇切，都在為洛澄玉著想：

“我外甥才十九歲，下學期剛讀大二，還沒結婚，他未來還很長，他不能被這個孩子絆住腳！”

“嗯......我看到了，這孩子確實有先天性心臟病，懷孕分娩都很危險。”

醫生調出洛澄玉的就診史，一邊看，一邊隨口道：

“不過他腹中的是雙胞胎，有兩個，最好和孩子的爸爸商量一下，如果選擇做手術流掉一個，只生一個的話，那麽分娩的成功幾率會大大提升，不管是從身體負擔還是之後育兒的經濟負擔上來說，都能稍微減輕一些。”

話音剛落，楚青鷺和洛澄玉豁然擡頭，動作幾乎要同步，連語氣和說的話都一模一樣：

“兩，兩個？”

“是啊。”醫生看了洛澄玉糾結猶豫的神情，像是猜透了什麽，將B超單交給了楚青鷺：

“你們再回去考慮一下吧。”

在醫生的勸告下，洛澄玉和楚青鷺都恍恍惚惚地回到了家。

楚青鷺沒問洛澄玉孩子是誰的，他還沒蠢到懷疑孩子是除了蘭鳶山之外的其他人留下的種。

他叉腰站在洛澄玉面前，看著抱著抱枕垂頭的洛澄玉，道：

“你到底是怎麽想的？”

洛澄玉沒敢看楚青鷺，指尖揪著抱枕的尖尖，幾乎要擰成麻花。

他沈默了很久，楚青鷺也不催他，只等洛澄玉想清楚利弊。

畢竟剛才在路上，他好話已經說盡了，從身體到前途，洛澄玉無論如何也不能留下這個孩子。

他相信洛澄玉這麽聰明的人，應該能權衡清楚利弊。

分針滴滴答答轉了幾圈，不知過了多久，在一片近乎窒息的安靜聲中，洛澄玉開了口，聲如蚊蠅：

“我想.......”

他快速掀起眼皮，看了楚青鷺一眼，隨即又迅速垂下：

“我想留下這兩個孩子。”

楚青鷺聞言，先是一楞，緊接著被氣的一個倒仰：

“你瘋了是不是？！”

他用指尖使勁兒戳洛澄玉的腦袋：

“你現在是學生，任務是學生，你想大著肚子去上課嗎？而且你現在都還沒畢業，生活費都是我給，生了孩子，誰來撫養他們？你養得起嗎？”

洛澄玉道：“那我不讀大學了，我出去打工養他們——”

“啪——”

他話還沒說完，楚青鷺忍無可忍的一巴掌就扇在了他臉上。

這是楚青鷺從小到大，第一次對洛澄玉動手。

清脆的巴掌聲像是警告，又像是憤怒，洛澄玉被扇的臉偏了過去，半張臉又麻又痛，像是有火蟻在啃噬，疼的鉆心，令他許久都沒有緩過神來。

“洛澄玉，我不是在和你商量。”

洛澄玉偏著頭，看不見面前的楚青鷺是何表情，只能聽見楚青鷺冰冷的聲線：

“這兩個孩子，你不能留。”

洛澄玉抿了抿唇：“如果.....我非要留下他們呢？”

“那你就帶著孩子滾出我家，去找蘭鳶山。”楚青鷺說：

“從此以後，我沒你這樣不爭氣的外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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